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神奇,黄铜水管纵横交贯在走廊过道的墙面上,就是这个鲜活的机械城市赖以生存的血管脉络,与在某个深处房间里跳动的钢铁巨兽的心脏相连接。他们跟随自动人偶的脚步到达巴贝奇安排的休息室,房间里也放置有喷射出白雾的高压瓶,金属椅子背后装饰以齿轮状的浮雕,床头上悬挂的刻度表指针颤动,不知道显示的又是什么东西的数据。
  但格蕾已经不把心思放在这些上面了,在去休息室的路上她好几次险些踩到埃尔梅罗二世的鞋后跟,她跟在师父的身后这么久还没犯过这种错,一时间只觉得耳朵都烫起来,转念又想师父在这特异点里东奔西走,她一低头便看见那高档的定制皮鞋沾了不少灰尘和泥巴,就和师父的长发一样乱糟糟。她是太心急了,梳子握在手里好久。
  巴贝奇待客周到,给他们安排了三间双人房,连阿斯特赖亚的房间都有准备,唯有她的随从拒绝了。如果可以的话,格蕾希望能和莱妮丝一间房,她暂时还不想在新认识的御主还有被附身的露维娅面前取下这个兜帽。露维娅和阿斯特赖亚的性格和秉性是多么相似,相似得有那么些瞬间她竟是分不清,站在面前的到底是旧日的同窗,还是从早已消弭的神秘中前来的奇迹。拟似从者……莱妮丝小姐和师父却还是记忆里的模样。
  埃尔梅罗二世脱下西装外套,仅剩一件薄衬衫在身。格蕾熟练地接过师父的衣服,房间里没有衣帽架,她只能挂在椅背上,一回头,看见师父已经坐在床边静待。入室弟子心领神会,同从前许多个敲响君主家门的早晨一样,她走到男人的身旁,挽起一缕长发握在手心。
  “入室弟子连这些都需要做吗?”
  伊斯坎达尔站在一旁,双手环臂,健壮的肌肉膨隆愈显夸张,他凑过去看格蕾手上的动作。
  “本来入室弟子的表面意思就是住在老师家里的学生,一边照顾老师起居一边在门下修业。”
  格蕾听见埃尔梅罗二世这么回答道。其实她没有住在师父家,师父的日常起居也不是所有都交给她照顾,更不用提魔术师的修业了。
  “嗯?那为何没和你一起来到迦勒底?”
  “忘了吗,我是作为从者被召唤到迦勒底,而且还是以亚历山大的因缘连锁召唤现世的,根据这个世界的历史,我明显和Master不处于同一条世界线上,那个世界的我……不知道是在哪里呢。”
  亚历……山大?格蕾有些疑惑,她的历史知识不算丰富,名垂青史闻名世界的伟人中叫做亚历山大的人,她只知道眼前这位征服王而已,但听埃尔梅罗二世的说法,却好像不是同一个人。
  “师父被召唤后……在原本世界的师父会怎么呢?”
  “说得也是,刚被召唤时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
  君主一阵动作。不一会儿,烟草燃烧后的颗粒取代房间里飞扬的灰尘吸入气道,格蕾便知道师父是掏出了香烟点着了。
  “只是一个猜测:被召唤的拟似从者,和境界记录带上拷贝放入灵基的从者,都是影子。”
  “影子吗?”伊斯坎达尔顺着话题问道。
  “没错,证据是包括我在内的拟似从者,在被迦勒底二次召唤后的记忆,都并没有继承之前被召唤的记忆,和其他英灵的从者没什么不同,这一点已经在迦勒底的档案室得到证明了。但也有记忆保留的例子,大概我们这些容器的信息会被一同记录在附身英灵的灵基上吧。”
  梳齿丝滑地落到头发尾端,格蕾捧起另一束秀发从新开始。看得出来,在她不在的时候,师父也有好好地保养自己的头发。男人不仅是魔术师和教授,还是被冠以“埃尔梅罗二世”之名的时钟塔君主。身处高位的他能用来当作武器的东西却不多,要在那神魔乱舞的魔术师大本营中活下去,这精心打扮的外貌便是武装。那些衣柜里的、穿在身上的红色系衣服,或许就是埃尔梅罗二世用来装腔作势的武器也说不定。
  最开始被卷入特异点,马不停蹄地收集线索、解决敌人,再和莱妮丝小姐相逢,从她的口中得知师父的死讯。就算格蕾已经习惯独自处理任务,也久违地觉得身心疲惫。入室弟子轻握着君主的长发拢在手心,错乱的发丝在她的手下再次变得顺贴,烟草与香水混合的熟悉味道弥漫在她的四周,她的耳边是师父正如二十多年来站在讲坛上教书一般的娓娓道来,内心那些躁动不安的火苗终于是逐渐平息。
  果然,只要待着这个人的身边,她就能安心下来。
  只是一放松,就听到自己的肚子发出了“咕——”的声音——啊,有两个声音,不知道是王还是老师发出来的。格蕾耐不住笑起来,已经梳好头发了,不如去找找有什么东西吃吧。她这么想着,直起身子准备告辞,又听见伊斯坎达尔开口。
  “那么这回小姑娘可以跟着来迦勒底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伊斯坎达尔的声音听上去轻快又满怀期待。格蕾抬眼望去,在王睁大的眼睛里一览眼底的火红。
  “军师可不止一次提过你哦。”
  “唔。”
  “欸?”
  格蕾瞪大眼,碧绿的眼睛里盛满惊讶,只觉得心脏一下子跳腾,连带着手里的动作都加重了力道。她站在埃尔梅罗二世的身后为其梳妆,看不见师父现在是什么表情,但她却能想象得出来,仅靠那一声闷哼。这个年过四十的男人被揭穿了有所保留的秘密,像是闹别扭的小孩子似的露出烦闷的表情。
  “……有时候忙起来,确实不禁会想如果你在的话就能轻松些。还有就是……要是你哪天来迦勒底的话,再具体告诉你吧。”
  如果她能去迦勒底的话——
  只是一个还拿不准的假设,少女只觉得刚刚平复的心跳又开始吵闹,连她自己都感觉到有笑容出现在自己的嘴角。
  “——如果弟子可以的话,一定。”
  “干脆和那个大小姐一起,把大本营搬到那个叫迦勒底的地方好了咦嘻嘻嘻!”
  斗篷之下忽然爆出愉快的大笑,匣子的大嗓门盖过窗外列车途经发出的轰鸣,吓得它的使用者一跳,连带吸引来伊斯坎达尔探究的目光。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格蕾抬起手臂,为王展现固定在手腕上的鸟笼,“这个是亚德,是弟子的朋友……也是封印了亚瑟王的圣枪——「伦戈米尼亚德」的魔术礼装。”
  “是因为亚德的原因,你的职阶才会是暗匿者吗。”
  “余还以为是因为这个兜帽呢。”伊斯坎达尔想起不久前女王质问格蕾用兜帽遮掩颜容一事,“还真是个神秘的小姑娘。”
  说起来刚汇合时只有莱妮丝小姐和御主两人,伊斯坎达尔是后来和女王一起找到他们的,但显然,在那之前三人曾经一起行动过,格蕾便好奇地问:“伊斯坎达尔先生为什么会和莱妮丝小姐他们分头行动呢?”
  “没什么,进去那个舞会之前小姑娘军师说余的甲胄和身形都太惹眼,就让余在外面等着。多亏你及时赶到那两人才平安无事啊。”
  亚德大笑,像是幸灾乐祸又像是感叹,“你可真是个大块头的家伙!”
  伊斯坎达尔得意极了,双手撑腰,露出两排洁白的牙,“余可对这身肌肉相当自豪的哦!”
  匣子的魔术礼装小小一只可以被捧在手心,和一靠近便快要挡去灯光的巨灵形成鲜明的对比,身形迥异性格却意外合拍。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格蕾想起来,早在许多年前他们已经结下了千丝万缕的缘分,现如今又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那是在阿尔比恩灵墓的天穹之下,赤诚的女战士以自己的灵基作为柴火,燃烧起连接千年的烈焰,召唤出她奉献一生追随的王者降临现世。余烬升为太阳。并非从者,而为神明,伊斯坎达尔伫立在名为「王之军势」的魔术结界里,率领曾经踏遍欧亚大陆的战士们前来。彼时埃尔梅罗二世忍受着魔术回路灼烧的痛苦,一步一步走近他王,正如他这些年来努力的那样;又像要捉住遥不可及的星星般,伸出了手。火焰落在他的手背上燃烧。
  王与君主静静相望。
  而后神明退去。格蕾只是曾匆匆一瞥,逆光下与阳光一样耀眼夺目的笑容,她至今不敢确定那天所听到的话语是否错觉,但神明的王确实为她和她的老师展现了小小的奇迹,一直陪伴她的朋友回到了她的身边。
  这一切都如沉重的基石定在她人生奔涌的长河里。
  那瞬间应召而来的王者与走向他的臣子,有什么静谧的东西在他们之间流淌。正如此时此刻,伊斯坎达尔面带微笑地站在他们眼前。
  其实从再次遇见伊斯坎达尔开始,格蕾就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当年听见的笑声实在过于深刻,她也无数次从老师温柔的回忆中窥见王的身影。这一次的伊斯坎达尔却和印象中不一样,威严的王者正颜厉色,怒目横眉,唯有宝剑劈开敌人金属身体的声音代替了沉默。但现在,那种感觉消失了,伊斯坎达尔笑起来是翘起两边的嘴角,眉眼弯弯,王威压尚存,却又只觉得俏皮得亲近。
  是因为——
  “好像有什么想说的啊。”
  格蕾一下子惊醒,发现自己盯着伊斯坎达尔太久了,慌慌张张地解释道:“不是、那个,只是觉得伊斯坎达尔先生好像,和刚刚有些不一样,现在看上去比较有精神……”
  伊斯坎达尔闻言,先是那双红眼睛瞪得大大,眨了又眨,而后巨汉双手抱臂,挠着自己的胡子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挲声,一言不发陷入思索。
  格蕾越想越急,啊啊她都在说什么啊,他们不过是相处了几个小时,却说出这种好像了解对方的话来,她连忙低头,“弟子……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少女跑起来,靴子和地板碰撞发出“嗒嗒嗒”清脆的声音,鼠灰的斗篷带起一阵风。不久前伊斯坎达尔便见证了少女的战斗,匣子变成巨大镰刀反射满月的粼粼银光,少女穿梭在行动僵硬的自动人偶间,手起,首落,搏杀的英姿丝毫不逊色于浴血沙场的战士。如果“她”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对这小姑娘十分感兴趣吧。
  其实伊斯坎达尔也很好奇。他被传送到这个特异点的落脚点即是那座伦敦的公寓,还未独自探索多久,便遇上了御主和另一位小姑娘军师,后面又和这位入室弟子汇合。虽然那位小姑娘军师在听到自己是征服王伊斯坎达尔时也惊讶万分,但彼时伊斯坎达尔还以为这诧异只是出于见到历史中的人物,直到灰色的小姑娘一见到自己便大惊失色,甚至他都还没出声自我介绍,对方就知道了自己是什么人。
  “请……请……请……请!请问!那位征服王也在这里啊!!好厉害!太厉害了!得赶快去通知师父才行!”
  尽管不过初见,就像少女一眼认出自己,伊斯坎达尔也在那在一瞬间,便知道对方口中的“师父”即是他的“臣子”韦伯·维尔维特。王好奇了,为什么少女知道自己,又为什么会如此激动想要去告诉军师?在女子仰视自己的瞬间,他还隐约察觉到了相似的既视感。
  彼时时机不对,伊斯坎达尔很快就把这些细微的疑问抛于脑后,直到现在又想起其中的奇怪,勾起他旺盛的好奇心和探究欲。很久以前,在他和军师重逢后不久,军师便借着美酒和他说起心腹之言,他在军师以一夜短暂又以二十年漫长的话语中,像是跟诵诗人口口相传的奇闻轶事,一览他当年的小御主是怎么成长到如今这副模样。但显然,埃尔梅罗二世不会把自己的事情说得一清二楚,不过是把二十年积累的岁月、见闻、思慕倒出一些,作为两人美好夜晚的下酒菜,会和他抱怨教导的学生常常鸡飞狗跳让当老师的头疼,会在和Master周回到筋疲力尽时,一边给鞋子上油一边喃喃着“如果格蕾在的话”的丧气话。
  现在伊斯坎达尔知道了,他的臣下的叙述中还有所保留,他根据只言片语想象的画面不过是所有过往的节选断章。
  教导过的学生以因缘被召唤,穿过时空,一路奔波,汇聚到老师的身边。像是小小的王军。这回他真的想见见那个“埃尔梅罗教室”里的学生都是些什么人了。
  伊斯坎达尔收回视线,一回头便和他的军师四目相对。埃尔梅罗二世不像往常般眉头紧锁,而是放松了表情满脸倦容,手上的香烟快要烧到滤嘴的屁股,他撑着膝盖站起来,把香烟摁灭在书桌的烟灰缸里。
  “虽然有预料到出师表会召唤莱妮丝和格蕾,没想到连你也卷进来了……这也解释了未曾和Master没结下因缘的阿斯特赖亚为什么会被吸引到这个特异点吧。不过你会被一起召唤,难道这个特异点还有什么和你关联的因素吗。”
  “既然是和你有因缘的英灵,那余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吧。”伊斯坎达尔说道,“余也不是第一次回应你的召唤了。”
  埃尔梅罗二世看着他沉默不语,好一会儿伊斯坎达尔才听见他沉声说道。
  “……给你添麻烦了,抱歉。”
  “不是说这件事。”
  埃尔梅罗二世面露困惑。伊斯坎达尔本想照常揉一把他的脑袋,想起眼下这打理得服帖的头发是那小姑娘的劳动成果,便抬手方向一转,食指戳了戳那紧锁的眉头。
  王问道:“痛吗?”
  “……说不痛,那肯定是假的。”
  君主苦笑着回答。伊斯坎达尔揽过埃尔梅罗二世的肩头,便轻轻把人拢入怀中,低头去和军师额头相抵,闻到军师的发间染上了风尘的味道,手心隔着衬衫感受到温热的体温和柔软的肌肉,而不是冰冷的、僵硬的尸体。凌乱的头发可以被细心的入室弟子打理整齐,招致死亡的创伤却唯有奇迹可以痊愈,再如何疲惫不堪,也胜过一命呜呼。
  这回君主的语气轻松了不少,似乎是察觉到了王低沉背后的原因,“让你挂心也抱歉了。”
  “又不是你这家伙的错。”
  伊斯坎达尔其实没有多想,更没有察觉,甚至是被格蕾点明后才细细回味。
  死亡并不稀奇,死后如此,生前更是。亚历山大大帝戎马一生,布西发拉斯与他一同见证战友与敌人的死亡,骨肉磨砺裘普欧提斯之剑的刀锋,厮杀的战场弥漫着血液的铁锈味是生命沸腾后的余温。伊斯坎达尔太熟悉生与死的转化,他现在就站在死亡之端,旁观、争夺属于人类的未来。
  他只是没想过,自己在面对韦伯·维尔维特的尸体时会是这副心情。
  不,伊斯坎达尔甚至没想过韦伯会死。他的前御主长高了许多,经历了许多,成长了许多,但埃尔梅罗二世不是在前线冲锋的类型,他征服王才是冲在最前方为御主和军师开辟道路的那一个。军师的长发是为储存魔力而留,能够这么长必定是君主被灰色的小姑娘保护周全,唯有雷电灼烧的疤痕还留在军师光滑的后背上。他那小小的御主,出色地完成了他曾经留下的“活下去”的命令,在与冷酷狠戾的英雄王的对峙中活下来,战斗至今,来到自己身边。
  他的臣子再次出色地做到了活下来。停滞的血液再次奔流回到心脏。
  即便在尚未尘埃落定的现在,他为王的,也理应抚慰臣子一路的辛劳。
  王的臂膀坚实有力,搀扶君主疲惫的身体。那宽大的披风不知去了哪里,若是还在王的身上,两人贴近的温度会更叫人惬意。君主向王借来几分力道,和王在迦勒底度过日日夜夜,终是学会些情人间的相处方式,从心底舒出那一口倔强,低头靠在王的肩膀。伊斯坎达尔说的也有些道理,长高三十公分确实能让他们站在一起时看上去更和谐。
  埃尔梅罗二世只觉得自己好像可以就这样睡着,思绪飘荡着想起迦勒底的大床。随着和他们的关系愈加亲密,伊斯坎达尔在自己宿舍留宿的次数也多起来。一来二去,王想要更加舒适的床笫,不再满足于从仓库里借来的地铺装备。迦勒底标配的单人床对年幼的亚历山大来说尚且还算宽敞,对年长的伊斯坎达尔来说那可是一个人都觉得窝憋,更不用说两个成年男性睡在一起。埃尔梅罗二世还没和他的王争论出个结果,伊斯坎达尔便自说自话跑去找技术顾问提出小小的交易,要用劳动的酬劳交换那位天才发明家的帮忙。每每想起那位天才笑着说“两位在周回和活动都帮了这么多忙,这点小事当然没问题~”的场景,埃尔梅罗二世只觉得自己的脸都会热得要烧起来。后来他们再次被召唤到新迦勒底,少女的天才还为他们重新做了一张。
  一时间远方的喧嚣和他们没了关系,玻璃窗外蒸汽火车如烈马嘶鸣也在模糊远去,耳边回荡的唯有逐渐同调的呼吸。只需半刻的温存,便能融化那些曾经只能孑然一人在漫漫长夜里伴着美酒咽下的苦楚。
  闭目养神了半刻,再睁眼,说不上神清气爽也觉得精神了不少。埃尔梅罗二世拿起椅子上的外套穿上,压在衣服下的头发被伊斯坎达尔撩出来。两人离开房间去找东西填肚子,蒸汽王的城堡辽阔,还得跟着自动人偶的脚步才不会迷路,七弯八拐一路上和格蕾他们汇合。而就在去餐厅的路上,莱妮丝急匆匆地跑回来,告诉他们发现了新状况。
  本以为是时钟塔的地方变成了漆黑的伦戈米尼亚德,在那连接天地的巨枪之下源源不断排出自动人偶和亡灵,看上去是幕后黑手觉得阴谋败露,于是彻底对他们发起总攻势。一行人商量之下,决定攻入巨枪里的内部,但即便有阿斯特赖亚联手,要直接攻破那柄巨枪的外壳也并非易事。最后提议收集散落在拼缀伦敦的记忆小纸片,作为格蕾发动共感魔术的魔力源,干涉伪伦戈米尼亚德开出一条道路来。
  “看来不能悠哉游哉享用晚餐了啊,那么就一鼓作气歼灭它们吧!胜利后的菜肴也会更加美味哦。”
  “咦嘻嘻我的大餐可就要现在开始咯!”
  “哈哈那就吃尽兴吧!”
  伊斯坎达尔站上神威之车轮的驾驶台整装待发,一旁的埃尔梅罗二世闷闷地三下五除二吃完巴贝奇准备的便携三文治。
  “伊斯坎达尔王看上去是恢复精神了呢。”立香看着斗志高昂的伊斯坎达尔说道。
  阿斯特赖亚反倒觉得征服王和那个魔术礼装的大嗓门都吵得厉害了,“真是翻倍的吵闹啊……不过,有气势的领袖能增长士气,对行军也是好事。”
  “这个时候有个冷静把握全局的军师就至关重要了呢。”
  “Master也感觉到伊斯坎达尔没精神吗?”格蕾好奇地问道。
  “是啊,平时伊斯坎达尔王也会充满干劲地冲在前头,今天感觉就是……比较沉闷吧。”立香解释说,“是老师的的死太打击人了吧。”
  果然。格蕾也是这么猜测的,只是她不敢确定。
  莱妮丝闻言却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亮了又亮,露出熟悉的狡黠的坏笑,“……对了,还有这么一回事啊。”
  这一路上都提过许多次埃尔梅罗二世遇害的事情。每每说出口,心里的温度也随之冷却几分。正如在阳台上和立香说的那样,如果不是有这位弟子在身边的话,她在看见兄长的尸体的时候,一定会呆愣得不知如何是好,能感觉到一路上埃尔梅罗二世死亡的阴霾都若有若无地笼罩着他们。但如今知道本人平安无事,终于不会变成在深夜困扰的梦魇,那倒是不妨拿出来调侃一番。看着疑惑不解的格蕾,莱妮丝微笑着坦白道。
  “说的也是,毕竟伊斯坎达尔王他,是兄长尸体的第一发现人啊。”
  没错,当时莱妮丝还以为自己是「埃尔梅罗二世」,和立香下了火车回到虚假伦敦的公寓,一打开房门,血腥味扑鼻,他们循着味道寻去。
  一开始以为是房间里莫名其妙出现了一座小山,联系周围的环境又恍惚地错认为那是壁炉燃烧的柴火。但那个身影却动起来,抬头朝他们看去。莱妮丝才发现那是位高大威猛的巨汉,以及,看见躺在他怀里已经身亡命殒的,她的兄长。
  王的身躯是如此庞大,即便君主的身高超过了许多人,其在王的怀中却也显得如此娇小。莱妮丝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不得动弹,零碎的想法几乎无法在脑海内排列成语句,身旁的立香一阵眩晕后喃喃出兄长和王的名字。
  她有多惊骇,王便有多沉默。粗壮的拇指抹开君主唇边的血迹,又用手背擦干净。征服王把君主放平在地上,而后用那宽大的披风盖住了君主的尸体,赤红的布料与金黄的花纹如灼烧的火焰吞没全身,像是在举行简陋的葬礼。
  本是不愿再多回顾的画面,此时回想起来,有那么一个荒唐的念头却在莱妮丝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眼前被戳破的伊斯坎达尔一脸难为情,“你这家伙还真是坏心眼啊。”
  “这就是我的本性啊伊斯坎达尔王。” 嗯嗯,这或许是她为数不多能戏弄伟大的亚历山大大帝的机会也说不定?“而且兄长能够被你所珍视,我很高兴。”
  埃尔梅罗二世结舌,“……这么坦率真少见。”
  这下莱妮丝可露出小恶魔的笑容来,视线落在君主胸前的领带, “所以兄长也坦率一点怎么样,像是坦白在和王交往之类的?”
  “等下……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
  看着兄长那飞速涨红的脸和错愕的表情,莱妮丝就知道自己猜测八九不离十了,立香在一旁煽风点火地说着“真不愧是师父”也印证了她的话,看来她在迦勒底没少被两人谈恋爱闪到眼睛。不过,虽说是猜啦,但好像所有的证据都摆在了眼前。真是的,要说兄长大概会把他和王之间的亲密和爱恋掩饰得再隐晦些……不,也不能这么说,莱妮丝眯长眼睛,毕竟她的兄长有时候的作风着实大胆,就像他喜欢的红色一样张扬。
  当初埃尔梅罗家站在险些要掉出时钟塔十二君主行列的悬崖边,继任人仅是个八岁的小女孩,还找了个年轻人作为代理,不知道背后多少魔术师在看埃尔梅罗家的笑话。莱妮丝眼不见心不烦,只乐得见被她推上位的“埃尔梅罗二世”和这些人周旋得眉头紧皱。年幼的她带着义兄去定制服装,还在想选什么颜色衬托出一个合适的气质,义兄却好像还嫌自己身上的注意不够一样,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夺目的赤红。
  “你难道不想让那群家伙见识一下吗?”
  明明连羽毛都还没长硬,却身板站得笔挺,眼神坚定地大言不惭。
  年幼的莱妮丝只觉得有意思,可太有意思了,她实在是想看这个人能做到什么地步。“埃尔梅罗二世”没有辜负她的期望,青年就是落在悬崖即使破壁都要生根,朝着太阳伸出枝桠的绿树,比谁都要咬紧牙关,就连莱妮丝回顾这走过的路都忍不住要给他鼓掌。
  彼时她对亚历山大大帝的印象完全来自灰白的古希腊雕像,也就见过几次兄长无比珍视的圣遗物,根本没把这件事和伊斯坎达尔联系起来。如今看到本人终于是明白了一切——埃尔梅罗二世胸前领带的花纹和伊斯坎达尔留在那里的披风如出一辙。
  那边埃尔梅罗二世和莱妮丝还在斗嘴吵吵闹闹,阿斯特赖亚看不下去了,催促立香动身。格蕾呆愣在原地,莱妮丝所说过的词语还在耳边回荡。
  交、往。
  伊斯坎达尔歪歪身子,俯身朝格蕾凑过去说话:“他们两人一直都这样吗?”
  “是的……”格蕾轻声回答,心脏跳动的嘈杂似乎都能盖过她的声音,“伊斯坎达尔先生和师父……是在交往吗?”
  她有些……想象不出来。那个人没有和什么人交往、如恋人般亲密,哪怕那么多年他也不乏学生追求,或许体力不支依靠在自己身上时已是最大的越界。但如果对象是伊斯坎达尔又好像没什么奇怪的,如果说有谁能让埃尔梅罗二世心心念念,除了伊斯坎达尔又能是谁呢?
  只是恋情……能够回应那个人的感情吗?
  “用你们的话来说,应该就是那么回事吧。不过嘛……好像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灰色的少女忍不住偷偷地抬眼,越过兜帽的边缘去看高大的征服王。一身赤红宛如太阳在燃烧的巨汉目光如炬,欢快的语气像是雀跃的火星温暖人心。
  视线落在的地方是她的老师。
  “余之所以重拾精神,是有军师在身边能觉得安心吧。”
  灰色的兜帽也没能挡住眼睛里的惊讶。伊斯坎达尔低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你不这么觉得吗?”
  她想起来了。伊斯坎达尔先生,也是回应师父的召唤来到这个特异点,赶到师父的身边。
  只觉得被那个笑容感染,内心那点担忧的阴霾被驱散干净,自己的嘴角不由自主跟着上扬。抱有相同的心情,她觉得自己和这位英雄又靠近了一些,仿佛也靠近师父那闪耀的青春,即便他们不过相处了几个小时。现在似乎能够更加真切地看清,那流淌两人之间静谧又闪耀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在那个人的身边,和这个人一起——
  少女用清脆的声音回答。
  “是的,弟子也是这么觉得。”
  许下小小的愿望。


其实原本的设计是,按照我的推测事件簿联动的时间点格蕾已经毕业,或者因为二世当了拟似从者被召唤,格蕾不当二世的入室弟子了。
而大帝点明“就算不是你的入室弟子了,那也是你重要的学生吧”,对格蕾解释说二世有在迦勒底提起她。
这时二世被揭底会闹别扭,但是又会理直气壮地说“那是当然的”,承认格蕾对自己很重要。
但是复习活动剧情之后,我不是很能圆格蕾没当二世入室弟子这个假设,说服不了我自己,就改了……还是挺可惜的(安详)
最后修改:2024 年 04 月 13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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