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纯粹把电视当成游戏座机的韦伯不一样,伊斯坎达尔还会用这四方的大黑盒子收看各种各样现世的电视节目。毫无疑问,征服王钟爱的当然是介绍着各国战机、装甲车等情报的军事栏目,其它的偶尔也会阅览一二。多亏于此,在第四次圣杯战争结束之后伊斯坎达尔很快融入到了现代社会中来,有时候电视上学到的东西连韦伯都会惊讶(更多时候是惊讶于无聊程度就是了)。

  某个不打电动的晚上,伊斯坎达尔侧躺在沙发的一头,支楞起一条腿,一手撑着脑袋,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播放的广告等待节目开始。屏幕里的男女穿着纯白洁净的礼服,五颜六色的气球在两侧升腾,和欢快跃动的背景音乐一同营造气氛,甜蜜的爱侣在亲朋好友的拥聚和祝福下笑容满面地亲吻在一起。

  伊斯坎达尔看着电视里的美满场景眨眨眼,忽然开口:“你没有送过余戒指啊。”

  说话的对象是陷在沙发另外一头的韦伯,他在第四次冬木圣杯战争结束后留着的头发已经长了,大红的沙发扶手上如飞流瀑布般垂下一笔黑墨。

  这五年里韦伯成功不用圣杯也实现了二次发育的“梦想”,足足长高了十多厘米,眉目也被时钟塔折磨得愈加锐利,就像是上好的宝石原料终于被岁月打磨出了它的锋芒,惹得伊斯坎达尔每次回到伦敦来都对他的变化好奇得团团转。

  但这还远远不及伊斯坎达尔的夸张程度,曾经的红颜美少年足足长高了二十多公分,体型更是壮了一圈又一圈,完全不见最初被召唤出来时的稚幼模样。刚回到伦敦落脚时重新买的沙发原本还算宽敞舒适,现在塞了两个大男人就变得拥挤起来,两人要是再长那只得又换个新沙发了。

  现在伊斯坎达尔的大长腿蛮横地霸占了一半沙发,挤得另一头的人憋屈地缩成球,然后就被对方用圆润的脚趾头怨念地踩着大腿内侧的肌肉,好离他的臭脚远一远的。

  要搁平时这点搭讪还不足以吸引韦伯的注意力,这次却意外地看见他从书里抬起头,神情像足了那只被杰瑞鼠乒乒乓乓吵着看报的汤姆猫一样。

  韦伯首先向伊斯坎达尔投去困惑的视线,又看向电视机看到交换戒指的新人,双眉颦蹙表达他的不解,“你想要那种东西吗?”

  “见到心怡的宝物就想掠夺过来不是当然的嘛。”伊斯坎达尔说这话时还有些得意地朝他咧嘴笑着,“余可是征服王伊斯坎达尔哦?”

  “那你是要掠夺全世界的戒指吗?而且,和矿石蕴含的魔术价值比起来,这样的使用效率太低下了。”

  “这样考虑问题也太无趣了——由你赠送的话那就是具有意义的宝物啊。”

  重生这辈子没有那条件,但上辈子他征服王掠夺的金银财宝可是不胜其数,对伊斯坎达尔来说也是比起“稀有”还是作为能够交易使用的“财富”更有价值。

  不过,果然,还是想要。战利品上的痕迹镌镂的是战士浴血奋战得来的胜利与功绩,王的每一场征服都值得史官的书写传颂,一位出色臣子的赤诚之心难道不值得用宝石作为见证?

  韦伯瞪大了眼睛,好似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这种话,好一会儿又低头看回书去,态度没了方才的强硬,“……你是这么想的吗?”

  伊斯坎达尔坐直身子,那只一直顶着自己的脚踩得更用力了。他伸手就要摸上韦伯的脸,后者神色紧张地一僵,最后还是垂下视线由着他乱来。尽管已经亲热这么久了,韦伯还是没有习惯在床下来点小亲昵,没有躲开也算是有所进步。壮实的拇指摁压在韦伯锁起的眉头上,这次出征回来上面的皱纹真是愈加明显了,真是的,完全搞不懂他整天都在烦恼些什么啊,这样下去该不会变成欧迈尼斯那个唠叨鬼吧?不,他现在也喜欢操心来着?在那个教室里被一群更年轻的小家伙们包围,那场景就叫人想起觅食归家的母亲和尚未离巢飞翔的雏鸟。

  王漫不经心地捉住了臣子的脚,摩挲把玩着着滑腻的脚跟,在对方想要撤退时收紧手心。“不过,倒也没什么所谓。你总是忸忸怩怩的是很有意思,时不时坦率点不也挺好的吗。”

  老师立即对“忸忸怩怩”这一说辞表达的强烈异议,伊斯坎达尔轻车熟道地无视掉保持我行我素,半分钟后收到了“笨蛋!你用别人的脚干什么!?”的尖叫声,乐不可支地放声大笑。




  在那之后,家里多了几本时尚杂志的身影,伊斯坎达尔坐在饭桌旁全神贯注地翻阅它们,认真得像是研究什么兵书战法,看得韦伯无从置喙又心烦意乱。

  戒指,啊——

  韦伯盘腿坐在时钟塔办公室的地板上,脚边堆着有待分门别类的新书,盯着书本封面上的大写字母“O”,那形状就像是困扰他数天的那个金灿灿或是银亮亮、总之是圆滚滚的东西,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几次想起这个话题。

  到底应该送什么呢?果然钻戒不合适。韦伯对钻戒没什么特殊的感情,就是以炼金术的角度对待。这种本质上是二氧化碳的东西被人赋予了特别的含义而变得价格高昂,“钻戒=真爱”在商业运作大肆宣传下成为现代人新的魔咒,或许真的对爱情有什么作用也说不定呢?但从韦伯·维尔维特决定追随伊斯坎达尔奉上余生开始,这种一生一世的爱情与他无关了——他不觉得他和伊斯坎达尔之间的感情能用爱情来概括,而他身心确实早已被伊斯坎达尔征服占领连余生都被夺走,既不能不负责任地和别人谈起虚伪的爱,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花费在别人身上。他追上王的脚步还远着呢。

  本以为自己会与这种消费陷阱无缘,谁又能想到伊斯坎达尔心血来潮要一个。

  说来戒指还是亚历山大东征印度之后带回希腊的。那个时候的戒指从奴隶的项圈演变而来,有着束缚和统治的意味,现代戒指多少也有这种意思,至少是被专一的爱情关系束缚。后来还延伸出诸如妻子对家务的掌管权、妻子对丈夫的示忠等含义……无论哪个都不适合他送给他的王啊!

  到底知不知道戒指意味着什么啊那个家伙!

  老师苦恼地挠着脑袋,早上出门前整理好的秀发也变成了一团糟。这个难题不比学生交上来天马行空的论文来得简单。战斗时太华丽的戒指也不方便,那要么用项链串起来?那样的话又或者干脆送项链比较好?

  只要是他送的……老师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干脆送他新版的《伊利亚特》算了,古老的武夫需要什么?宝剑,盔甲……这些东西恐怕还是征战多年的伊斯坎达尔懂得多,他要送也只落得个班门弄斧的滑稽下场。

  现在的他,甚至陪在王的身边出征都做不到。

  想到这里,韦伯马上摇摇脑袋,把这消极的念头甩到脑后。如果伊斯坎达尔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要给他脑门弹上一指头了。就算是想要目睹同一景色,他们也有着各自不同的道路要走,这点在自己选择回到时钟塔教书、买下肯尼斯的埃尔梅罗教室时已经决定好了。现在能够做的,就是成为王征服四方的强力后盾——

  韦伯摸着自己的眉头,灵光一闪。

  他应该,想到要送什么了。




  伊斯坎达尔为今天谋划了多个方案,例如在时钟塔门口摆上个足够捉人眼球的花阵,邀请韦伯一起乘坐神威的车轮遨游夜空,飞到巴斯的罗马浴场遗迹泡上个温泉……这些计划都过于引人注目,如今的天空已然不是施展实现奇迹的魔术才能涉及的领域,韦伯要秉承着那什么“保持神秘”的时钟塔原则肯定不同意他的胡来,在他的学生面前搞这大阵仗好像也不讨他的喜欢。

  王苦恼了好些日子,重生在现世失去王的地位冒出诸多不便,有时他也怀念曾经随心所欲的掠夺,但现在并不是为此扼腕叹息的时候,他征服王也并非斤斤计较的心胸狭隘之人,无论如何再次获得肉体本身都是值得庆贺的,世界的庭院对他来说还是如此的广袤辽阔,挺起胸膛朝远方继续征服才是征服王伊斯坎达尔的作风。

  回到今天的计划上,最终伊斯坎达尔还是决定对方的喜好最重要。于是就在今天,伊斯坎达尔心情愉悦地哼着“How you got my blind is still a mystery”,用脚尖顶开家门:他一手提着常去的那家面包店买的蛋糕,另一手抱着开得正艳的玫瑰花束。

  那家店的点心确实甜得过分,伊斯坎达尔对那豪华的味蕾刺激甚是喜欢,每每品尝完下午茶也会打包一份面包黄油布丁当饭后甜点;韦伯则中意那松软多料的三文治,配上杯咖啡就能坐上一个下午,只有在时钟塔受了气或是折腾得头疼时会吃点甜食,用糖分舒缓一下糟糕的心情和恢复体力。两人在店里点上各自的下午茶,联机打游戏或是批改论文,总能度过个美好的下午时光。

  伊斯坎达尔把玫瑰插进花瓶里,买花时和花店小哥聊起来,对方特地给他推荐了这种花。从前装点宫室配备熏香都是侍女的工作,如今尝试一下改变住处的环境倒也不坏,至少那花的艳红看上去就赏心悦目,这几年在自己的熏陶之下韦伯也喜欢上大红的颜色。就是机缘间窥破臣子藏在喜爱背后的爱屋及乌,饶是王也为此不好意思地挠了脑袋,揉得臣子精心打理的长发成了一团糟的鸟窝。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扣动扳机。玄关传来门锁转动的声响,是家的另一个主人回来了,伊斯坎达尔眼睛一亮,时间刚刚好。

  韦伯一进家就看见人堵在门口给吓了一跳,但很快他的目光就被别的东西夺走了,“……为什么会有玫瑰?”

  “嗯?稍微改变一下家的气氛,和花店老板说喜欢红色的花后他推荐了这个。”

  看着韦伯哑口无言的样子,伊斯坎达尔倒不觉有什么不妥,这花可是爱情的象征,现世用它来追求心仪对象的人数不胜数,他在时钟塔和马其顿两边都没少收到过,玫瑰的颜色和他的心情都似火热烈,这不是正好吗?

  伊斯坎达尔去掏裤兜里的小盒子,手指摸到表面细软的绒羽。在习得这个国家的语言后他知道了,原来韦伯的姓氏“维尔维特”正是天鹅绒之意,就连这小小的细节都让他心悦神怡。

  但就在征服王开始他的掠夺之前,伊斯坎达尔听见臣子开口了。

  “关于你之前说的那件事,我准备了这个。”

  接着他就看见对方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包裹,从外表精美的包装就知道这家店的店员服务周到,反倒韦伯没有给太多眼神,只是像拆开刚邮寄到家的新游戏一样,两三下就打开了。

  宝物借来落日的一缕余晖闪亮登场,夺目的金色光芒勾勒身上精致的纹路。韦伯朝他踮起脚,伊斯坎达尔不由得弯腰靠近,过长的刘海被向上掀起露出额头,半环的王冠落在他的头顶。金属编织出以假乱真的橄榄枝形状,镶嵌于上宝石也分得黄昏的一杯羹闪烁着色彩。

  曾经征服了欧亚大陆最伟大的王在他的征途上见过相同的一幕,彼时他站在祭坛之上,战友们拥簇在祭坛之下,神官为他戴上双角的冠冕,一如宙斯阿蒙的神勇,地平线远方的太阳光芒万丈为他披上冕服。伊斯坎达尔清楚在那里的尽头有一片海等着他们。

  “是简易的魔术礼装,写入了对魔术的自动防御术式,但是没有办法直接抵消攻击,如果感受到目标明确或者说‘明显的恶意’,就会有所反应。具体效果怎么样到时候就知道了。”

  韦伯朝他解释道。伊斯坎达尔喜欢去埃尔梅罗教室旁听,欣赏着成为老师的人是如何挺直身板在讲台上传道授业,那时名为“埃尔梅罗二世”的韦伯就是以这样的声调和神情教书的。

  “虽然我现在没办法和你一起出阵……”

  躲闪的视线掠过一丝忧伤的痛苦。伊斯坎达尔无论多少次都不愿见到这样的眼睛,是会为之无奈,又是会为之怜悯。但那不过是一瞬,黯淡的宝石重新焕发出光彩,伊斯坎达尔在那之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我也想亲手,辅佐你成就霸业,见证你取得所有的胜利。至少现在,让我赞美你的荣光。”

  海浪代替了血液在心脏里翻腾。是与临军对阵时的血脉迸发不同的激动人心,满腔的喜悦自心底源源不断拍上海岸化作笑声:伊斯坎达尔忍不住笑,眼在笑,嘴在笑,心脏的暖流连脸都热乎了。他伸手去摸头上的橄榄冠,又在韦伯忍不住羞要找借口开溜时逮住人的手牵着,确认掌握在手心的实感和温度。

  没错,这就是他想要的。伊斯坎达尔早在这碧绿的双眼里见过了另一片海,是韦伯一次又一次强调的梦想,像是在梦里回荡的迭起涛声,翻滚的海浪向他冲锋一如无尽之海的汹涌。那是比黄金和宝石还要耀眼夺目,无疑是稀世罕见的无价珍宝。所以他才会伸出手吧?在宝剑还未受到打磨展露锋芒之时,与生俱来的掠夺欲已经在不安分地作祟。

  伊斯坎达尔不会为自己的随心所欲安置过多的理由,那些繁琐冗杂的东西由着后世的史官大书特书罢。他想牵起韦伯的手同样是随心所为,这位青涩的臣子需要一些指引和教导,所以他握住了,还没有放开,他们离开极东之地重走一遍东征之路,走在前方的王就是这样给予身后的臣子臂膀,小小的帮助让后者继续向前。

  但伊斯坎达尔得到了更多,更多出乎他意料的东西。看啊,韦伯·维尔维特反握住了他的手,如此有力地、坚定地。无论是落后有遥远的距离,仅是追赶便筋疲力尽,他们分道扬镳天各一方,这位臣子也会到达王的身边,为此奉献出他人生的全部。

  所以,没有关系吧,无须把手放开,将他作为所有物收于麾下,像是握着宝剑的手柄,牵着爱马的马鞍,将韦伯·维尔维特紧握在手中。

  双手交叠在一起的那一刻,两片大海汇聚成无尽的汪洋。

  和他目睹同一片海的朋友还在这里。

  伊斯坎达尔想,无论重来怎样不同的人生,这样的景色永远都叫他沉醉不是吗?




  一顿晚饭下来伊斯坎达尔还在笑着,那个笑脸过于灿烂晃得韦伯的视线无处安放,在他看来真的是傻里傻气的,随后又借着做饭、吃饭、洗碗各种各样的理由落荒而逃。还是太差劲了,怎么就不能再自然一点呢?明明就是那家伙自己想要的,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看到玫瑰的一瞬,韦伯以为又是伊斯坎达尔从谁的手上收来的,毕竟伊斯坎达尔年轻俊美,曾经还柔和的身体线条随着肌肉的增长愈加硬朗,豪爽开朗的性格就像日光照射过一波波翻涌的温暖海浪,偶尔展现出来的霸气又像崇山一样沉稳有力震撼人心,轻易俘获各路男女的芳心,要不是并非时钟塔的教师,那什么“最想和他上床的男教师”排行榜一定有他的大名。

  接着他又想起来了。「爱情」。这个词最近在他面前出现的频率可真是高。韦伯的心重重地跳起来了。到底是因为机不可失呢,还是想着早点结束呢?总之他顺着话头说下去了,拿出准备好的礼物,精美的包装反倒郑重得让他觉得大题小做。他顶着伊斯坎达尔睁大眼睛发出的灼烈目光踮起脚——他的王真的越长越高,贴心的弯腰更是让他不爽地撇嘴——将王冠戴在了王的头上。

  提起以矿物质作为媒介的自律型魔术礼装,首先想到的无疑是他的老师,肯尼斯·埃尔梅罗·阿奇博尔德所持有的埃尔梅罗家至上礼装「月灵髓液」。制作这个礼装的时候韦伯也找了肯尼斯的论文来看,可惜最后做出来的也只有这种程度而已。

  伊斯坎达尔自诩为宙斯之子,以“双角王”之称传颂后世。如果是在神代还没完全消散希腊化时代,征服王身边的魔术师能够做到什么呢?为王排忧解难成为左臂右膀,和王一起完成横跨欧亚大陆的东征壮举。而他只是个连优秀都称不上的二流魔术师。

  能做到的,只有像曾经在宙斯阿蒙神殿里为他加冕的神官一般,装模作样地为王戴上冠冕。

  太合适了。

  那时的心跳快跳到嗓门叫他快要连话都说得不利索,布西发拉斯在心上蹂躏而过雷电四起也不过如此。伊斯坎达尔满溢的笑意在火上浇油,烧得他脸热头昏,竟然会觉得埋进王健壮的胸脯借以逃避会是个看上去不错的选择。

  韦伯又在为自己的慌张叹气,将最后一个洗干净的碟子放好,凭借独自一人的机械劳动总算是整理好了心情和思绪。拿了两人的甜品回到起居室,又看到那插在花瓶的玫瑰,实在是太突兀了,看得他心累。还没探头去找伊斯坎达尔去哪了,身后就贴上来一具火热的身体,把好不容易稳定的心绪烧得咿呀乱叫。

  “……干什么。”

  韦伯低头盯着那布丁蛋糕,拿出和时钟塔的老人精们周旋时锻炼出来声色不动的本事,谨慎地问道,同时尝试挪开这臊人的怀抱,希望身后人能识趣地走开,可惜伊斯坎达尔就没几次乖乖地听他的话,这次也一样,反而得寸进尺地弯腰低头抵在他的肩膀上,两只钢筋般的铁臂锢着他的腰肢摇晃。

  “我说啊——”

  “好啦好啦,别这么急躁嘛。”

  抱怨的话被堵了回去,打好的腹稿撕碎成了纸屑。伊斯坎达尔把他的手完完全全包裹在手心里,白皙和麦褐形成鲜明对比,一大一小的双手又像天生般的契合。

  橘黄暖洋的灯光落在细小的物件上闪烁,几乎是一瞬间韦伯就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下意识蜷起手,却连王的牵握都没逃过,眼睁睁看着那小小的圆环穿过自己左手无名指的指根。

  戒指上还带着王捂在手心的余温。

  “没想到你真准备了,还抢了余的先机。”伊斯坎达尔说得轻快愉悦,还带了几分感慨。

  韦伯的双唇动了又动,酝酿了半晌才想出回答的话:“……这是什么意思,你真的知道吗?还有那些花——”

  “余都重生在现世活了这么久了,这点东西没道理不知道吧。”

  说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是假的,但他确实没有期待过这样的场景。昏暗的灯光模糊了思绪,韦伯看着手指上的银环反射的点点银光出神。他今晚动摇得太多了,好不容易筑起的心理建设在摇摇欲坠。

  “我们……是这种关系吗?”

  他们的亲密关系和世上众多的情侣不一样,不是从“我喜欢你”和“请和我交往”开始的。只是韦伯朝着他可望不可及的远方伸出手时,伊斯坎达尔接住了他,再也没有放开,仅此而已,从牵手开始肢体接触发展成进一步的交合是这么理所当然。而比身体的触碰更早更早之前,在他答应追随伊斯坎达尔的一刻,两片海已经融合在一起,塑造成韦伯·维尔维特新的灵魂。

  他甚至从未定义或是归纳过这份感情。这么不寻常的情感,真的可以被叫做“爱情”吗?这和老师所知道的,所有能够用戒指点缀的关系都对不上,酸甜苦辣的爱情故事概括不了他和王的关系。

  韦伯茫然着,由着伊斯坎达尔转过他的身子正面相对。他注视着王的眼,那是火红得宛若燃烧的太阳,仿佛直视就会烧灼双眼流出泪水,但他却不知畏惧地看着。王坚定有力说出的字词落在耳膜,胜过他嘈杂的心跳声。

  “你说过,你会跟随于余。”

  是的,他是这么说过。在征服王伊斯坎达尔问他是否愿意作为臣下随侍于王,他就已经回答过。

  “你的人生由余掠夺走了。”

  ……是的。显而易见的答案被点明在眼前,这蕴含的意义连韦伯自己都为之乱了心跳。

  “所以余会带你走,即便战场不尽相同,在那终点相同的荣光,余会和你一起看见的。”

  从古代而来的王竟是学着现代的礼仪,牵着老师的手,在契约的圆环上留下一吻,自信地,将未知的未来述说成事实一般,目光灼灼地燃烧着他。

  眼眶在发热发酸,但比落泪更加难以忍耐的,是脸上涌现的笑容,以及攥紧伊斯坎达尔宽厚的温热的手。

  那就这样吧!管它是什么都无所谓,连王都是这副模样,当臣子乱来一些又怎么不可以?既然伊斯坎达尔决定带他走,那他就不留余地地霸占王身边的位置好了。

  无论身在何方,融合的海潮起潮落齐声共鸣。这份心情和这份宝物会将他们连结在一起。

  “……王的一诺可值千金。既然这么说了,就要做得到。”

  “王怎会有虚言。”伊斯坎达尔揉着他的脑袋,像是在笑话他不成熟的多愁善感。

  韦伯只觉得啼笑皆非。看他不服也不是、偷乐也不是的笑容,那说明就是相当喜欢了。“你买花回来说是改变气氛,就是为了这个?”

  “怎么样,感觉很不错吧?”伊斯坎达尔一脸得意,笑着搂过他的肩膀,“不过,余还是很想搞得盛大一点啊,那样才算热闹。”

  “是邀请现代魔术科的家伙一起吃晚宴,还是坐着布西发拉斯飞到不知道哪个荒山野岭感受大自然?”

  “哦!你也觉得这不错吧?那就事不宜迟准备准备出发吧!”

  “怎么可能不错啊。真要这么做先和我商量一下,今晚……这样就好了。”韦伯看向被他们冷落的蛋糕,既然是为他准备的,他就不客气地开吃了,“偷偷摸摸地准备还真不像你的风格。”

  伊斯坎达尔歪歪脑袋,“余是光明正大地准备的啊?”

  韦伯瞪大眼,反应过来:那些杂志——!

  老师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恼火,闷头又吃下一口,叉起一块甜品反手塞进王的嘴里。伊斯坎达尔笑个不停,又低头用发顶的王冠去蹭韦伯的额头,而后他们的手又牵在一起,十指相扣勾着对方和自己纠缠,时不摩挲着指根的戒指。古代的希腊人尚未明晓人体的奥秘,认为左手的无名指有一条血管能连接心脏,爱情之脉让两人的心连得更近:这可能又是另一种爱情的魔术也说不定。

  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呢?是一起洗个暖烘烘的热水澡,之后在床上好好地做爱;又或者就沐着热水来一发也不错,老师心情大好时总能哄着来些高难度的花样。就算心情一般,要是伊斯坎达尔态度强硬一点,老师也不能拿他最爱的王怎么样,王像是解决戈耳狄俄斯之结一样擅长解决臣子的小别扭。

  即使不用特地去记忆,在往后过了十年二十年直到在英灵座上重逢共赴无尽之海,伊斯坎达尔和韦伯·维尔维特也能轻易地想起这片刻的所有细节,两人拿出对方赠予的礼物一同说起往事又一同开怀大笑。又一天的日常因为他们的羁绊成了值得纪念回忆的日子在人生长路上熠熠生辉,这也是他们共度的千万时光里普普通通一如寻常相爱的日子。

最后修改:2024 年 04 月 13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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