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坎达尔被叫住了。是御主精神奕奕地呼唤他的名字让他停下了脚步。他回头就见到藤丸立香和玛修朝自己跑来,一人背着一袋包装精美的巧克力,另一个人则抱着像是财宝山般众多的信件。
“给!这是今年的巧克力,以及……给伊斯坎达尔王您的信!”
藤丸立香送来了今年的情人节礼物。没错,情人节,又是这个一年一度的节日。每一年的今天,御主都会从女性从者那里收到款式多样又制作精良的巧克力,赠予男性从者亲手制作的义理巧克力后收到回礼。随着迦勒底召唤出来的从者越来越多,这项工程量也是逐年增加。
除了新的情人节活动外,今年迦勒底度过情人节的方式也有了小小的变化。
厚厚的一沓信件到了伊斯坎达尔的大手上依然体型可观,“哈哈哈,余能收到的信件数量果真不少啊。”
藤丸立香也跟着笑,“因为大王一直都很可靠嘛。”
这些信件并非全部出自全部藤丸立香之手,还有其他从者甚至迦勒底员工送出的一份,而这些数量不等的来信就是今年除巧克力外的第二份礼物。
这点新奇的不同起因是前几天中午的食堂,御主趁着大家都在的午休,忽然提议今年情人节来做些不一样的事情。
诧异的众人中小达芬奇率先打趣:以前都是从者们搞事情,今年终于要轮到御主弄个特异点出来了吗?
其他人也跟着笑。如果藤丸立香想的话,只要去管制室偷偷拿一个圣杯出来……或许在座哪位对他抱有好感的从者,真的就会为他做一个特异点出来也说不定哦?
在大家笑完后,藤丸立香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说到情人节,就是和「恋爱」有关,但是那只是「情人」能够做的事情,而他想做一些“和情人节稍微有点关系但不是恋爱关系也能做”的事情,例如说——「告白」!
在日本,「告白」一词本身并不和恋爱完全挂钩,最重要的是“坦白心意”,所以无关情爱的真心话也没有问题。藤丸立香就是想借这个机会让大家说些平时未能说出的赞美或者喜爱之情,相信无论是谁听到这些都会感到高兴的。如果面对面说,或者太隆重,可能会有从者像平时那样害羞说不出口,所以就采用写信的方式,用上匿名信像是玩侦探解谜游戏一样也另有趣味。
虽然迦勒底有多位魔术造诣深厚的魔术师在,匿名在他们眼中不过形同虚设,真要有心找出写信人那是易如反掌,但有时装模作样地体验游戏倒也不坏。至于后来出现堪比魔术道具般精灵古怪的信件,在隐瞒、追踪、揭秘之间掀起一场魔术较量的腥风血雨,险些真就把迦勒底变成新的特异点,就又作别论了。
在信封正面写上收信人,背面朝上地交给藤丸立香,全部收集后再按照收信人分门别类,在情人节的当天由藤丸立香和玛修一起送到收信人手上。
“说完又后知后觉这种事好像有点无聊,但没想到最后收到的信竟有小山这么高。”
玛修点头同意,“大家的热情意外高涨呢,前辈的份也特别多。”
“感觉大家是理解成我想要夸奖了吧……”藤丸立香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伊斯坎达尔对他眨眨眼,“你至今都在为修复人理而努力,大家想要夸奖你也是当然的吧。”
“那也是多亏了大家的帮助,是大家一同努力的成果啊。”是一如藤丸立香的谦虚说法,“话说回来,大王没有写信呢。”
“如此迂回的做法不是余的风格,不过御主的目的很好,所以不如这样,就由余来当两位信使的双足吧!”
伊斯坎达尔忽然这样决定,无论是他说的话还是他的大嗓门都吓了藤丸立香一跳,面对各位王系从者的豪迈大方,他至今都有点不习惯,“不用了、再怎么说只是在迦勒底,就不必劳烦大王了。”
“是啊,我们只是在迦勒底送到大家手上而已。”
伊斯坎达尔没有被这番说辞说服,“虽然是这样,但余是想和你们同行。比起用书信的方式,正面交谈还是更适合余,所以余想和你们一同,顺路向其他人表达一下感激之情,这一路的旅途余也承蒙了各路英雄的不少帮助啊。这可以吧?”
王言已至此,藤丸立香也不再拒绝欣然接受:“这当然了!”
得到御主的首肯,伊斯坎达尔满意地双臂一挥,一手各拍在立香和玛修的肩膀,“那么首先!迄今为止的战斗你们都做得相当好!尽管还有相当长的道路还等着去征服,今后也不要落下了哦,Master和盾的从者!”
王慷慨激昂的话语得到少年少女精神饱满的回答,伊斯坎达尔满意地露齿大笑。
“你们也给对方写了信吧?”
话音刚落,眼前的两人不约而同红了脸。唔?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了吗?伊斯坎达尔坏笑,满怀期待地看看少年御主又看看少女从者。
“往常的情人节总是玛修给我巧克力,所以我想今年也让我向玛修好好道谢,为了至今为止一起旅行过的时光。”
“因为我是前辈的从者啊。”从者回答,“今年和往年不一样,不仅是巧克力,也把感激之情都写在了信上,就请Master一边品尝巧克力一边阅读吧。”
“哼哼,相互爱慕的少年少女互诉心意啊,如此罗曼蒂克的故事无论读几遍都觉得有趣呢。你这家伙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才搞这么一出吧?”
藤丸立香“哈哈哈”干笑着转移话题:“大王要现在看看你收到的信吗!”
“被说得不好意思所以报复吗?余可不怕这个哦。来,就让余看看……‘一直以来都冲在最前线十分感谢’‘力量和宝具都惊人的厉害真的帮了大忙’……嗯!大家都在歌颂余的英勇啊。”
王忽然脸色一变,声调由低转高的鼻音表达了他的迷惑不解。
“是写了什么吗?难道说是……情书!”
“不,什么都没写。”伊斯坎达尔递给两人看,上面果真空白一片,“不过连正面述说心意的勇气都没有的人,可没有资格得到别人的芳心。”
“大王真严格呢。”
“如果是人情差异或是出于情趣,余当然不会苛责;但畏惧于发起冲锋的懦夫就难以入眼了。”伊斯坎达尔把空白的信沿着折痕收好,别在腰带上,催促两人动身,“来吧!是时候出发了,再磨磨蹭蹭下去战斗可要结束了哦!”
于是变得浩浩荡荡的三人小组(主要是伊斯坎达尔庞大的体型气势逼人)出发了。
他们在过道遇见了剑兵的阿尔托莉雅。伊斯坎达尔赞美她在作战中勇武的身姿,无疑是摇曳耀眼的战场之花,说着说着又拉拢骑士王加入自己的麾下,在藤丸立香和玛修的竭力劝阻下,迦勒底走廊幸免了一场「誓约胜利之剑」和「遥远的蹂躏制霸」的宝具对轰;
在食堂遇见了老一点的那个枪兵库·丘林。他收到的信里有一封写着“别的不置褒贬,针对钓鱼技术而言确实不坏,仅代表迦勒底厨房为一直以来提供的食材表示感谢”,他五味杂陈地评价“这个夸赞还真是别扭啊”;给卫宫的信出乎意料的多,但意料之中无一例外都对他的厨艺表达了高度赞美,红色弓兵哭笑不得之余,转身警告征服王为了身体着想,不要再熬夜到半夜三更然后和他的军师爬出来找泡面吃,御主更是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学他们这些坏习惯;
在模拟训练室遇见了齐格鲁德。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布伦希尔德写了什么的他当场拆开信来,像是破解暗号一样努力解读着被笔扎出好几个洞的内容,被布伦希尔德羞愤阻止后,提议换成朗读他自己写给爱人的情诗,然后又是一场粉红泡泡和赤红血液乱飞的混乱场面。
在图书馆遇见了莱妮丝。“那当然是要看看我的弟子写了什么,你有给我写的吧?写不好的话……对了,就加个公文写作的训练怎么样?”
无视掉立香的哀求——不,应该说立香的求饶让她更来劲了——莱妮丝忽然挑了挑眉,“哦?”
“是怎么了吗?”
“‘司马懿的法术及其体系都和西方魔术有相当的不同,能够将两者平衡相结合这点做得不错。’,这一眼就能认出来了,我的兄长是在把这个当成教师评语来写啊,他该是花了大力气才忍住没把新课题加在后面吧?”
玛修恍然大悟,“君主把信交给我们的时候还说他很擅长这个,原来是这样啊。”
“不过老师在迦勒底很受欢迎哦,有些员工也听过老师在时钟塔的声名,相当仰慕他呢。”
“确实是,我那位兄长大人可是有着‘时钟塔最想被他抱的男教师TOP1’的地位哦?不过虽说连这种名号都有了,也在学生中大受欢迎,他却毫无疑问是个单身多年的光棍呢。”
军师笑盈盈地看着主从两人大为震惊的表情,又看向伊斯坎达尔。
“话说回来,为什么伊斯坎达尔王也在这里呢?看上去你们在一起行动啊,我还以为今天会和兄长一起打电动什么的。”
暗示意味十足。听闻她才是埃尔梅罗氏的正统继承人,在那时的分别之后小子经历过什么、又是怎么成为了如今的“埃尔梅罗二世”,伊斯坎达尔只是听军师三言两语一带而过,没有深究来龙去脉。如今这位称作义妹的女性来到迦勒底,一段相处下来,伊斯坎达尔大概是明白他的军师胃痛的缘由是什么了。
伊斯坎达尔和她四眼相对,浅浅一笑,“余吗?和军师一起度过今天确实是个好主意,而余正在和御主一同传达对各位的感激之情。尽管共处时间较短,你的能力余已经看在眼里,余相当期待今后的并肩作战啊,军师。”
“这可真是,能得到亚历山大大帝的赏识我荣幸之极,不胜惶恐。”莱妮丝的调侃试探点到为止,回以了符合埃尔梅罗家身份的贵族礼仪。
说起埃尔梅罗二世,没想到三人逛了迦勒底一圈又一圈也没见着他,还是派完除他以外的所有信件后,折回去拜托莱妮丝用月灵髓液追踪才把人找到了。
“竟然有这么多么?”埃尔梅罗二世诧异地问道,看见藤丸立香抱着各色各样的巧克力和礼物,“今年也收获颇丰啊。”
“老师也帮了大家很多忙嘛,我也写了一份哦。话说今年是第一次收到莱妮丝师父的巧克力,她说那是水银做的。”
埃尔梅罗二世笑笑,“放安心吧。她的点心在下没怎么尝过,但在下的内弟子每次参加完她的下午茶回来都赞不绝口。顺便,真的心存感激的话给在下减一下工作量怎么样?”
“就算这么说,老师也不是能够闲下来的性子呢,今天转了一天都没见到您,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不,都是些例行公务罢了,之后没有什么节日活动的话,待在宿舍里继续通关之前的游戏是再合适不过了,还有就是……嗯,把这些信件给看了吧。在下之前也和你说过吧,魔术师匿名赠送礼物无异于在汽油旁抽烟,这里是你的迦勒底,应该没有问题。”
所有信件都派送完了,藤丸立香和玛修准备告辞,伊斯坎达尔则选择留下来,“那余就跟军师玩游戏去吧,今天剩下的时间也要继续享受呢。”
四人就此别过,军师和王朝着宿舍的方向走着,有伊斯坎达尔在身边,埃尔梅罗二世便只需要亦步亦趋地跟在其后面,自己低头拆起了信件。
来信的人有很多,除去一些在时钟塔已经习以为常的情书,莱妮丝的信在问候之中夹带着一贯的调侃捉弄,藤丸立香则是为相处的日子以来给予的帮助认认真真地向自己表示了感谢,亚历山大也写了信对他这位临时老师给予认可和赞美。
老师看着不同的学生写给他的话,一张折叠的信纸出现在眼前。
那是空白的信,上面什么都没有。
但是伊斯坎达尔还是猜出来了,可能是凭借上面残留的些许熟悉的香水气息,他知道了这张信纸出于何人之手,于是他出现在当事人面前,向对方讨要未能落在纸上的话语。
“你还是有什么想对余说的吧?”
王的话里含笑。臣下盯着他自己送出的信像是要盯出个洞来。
“……明明什么都没写,为什么觉得是我?”
“谁知道呢,就是这么觉得了,余的幸运值一直很高,只是猜一下应该能中吧?”
“你是有直感技能吗?”埃尔梅罗二世吐槽,稍稍一想就准备好了说辞,“实力强劲,精力充沛,嗓门巨大;总是冲锋在队伍前方起带头作用,充满领导魅力;喜欢随心所欲闯进战场,但每一次都有好好准备战略;在锻炼和学习上都不会松懈——”
“这些余已经听过了,也清楚得很。”伊斯坎达尔相信要让这当老师的来说,甚至能写篇文章论证自己到底有多优秀,但伊斯坎达尔想听的并不是这些,本可以不必送出的信却还是到了自己手里,他察觉到了这些细微末节,就像是臣子总是藏在对视的眼神里的,藏在相贴的触碰里的。于是他像是拿着藏宝图在山洞探寻宝藏的寻宝猎人,在埃尔梅罗二世的心上一路寻踪觅迹。
“如果你不想说余是不会勉强。”伊斯坎达尔有些失望地撇撇嘴,“你想说的就这些而已吗?”
“……”
埃尔梅罗二世被他这耷拉的眉眼看得心神荡漾。他确实还有别的话想说。心里承载二十多年的执念水涨船高,总是随着王的举动和言辞摇摆,即将像是黏稠的油脂随着跳动的心脏飞溅而出,所以在被王步步逼近落得满地狼藉之前,他倾斜器皿倒出些许。藤丸立香给了他一次绝妙的机会。
只是那音节简短却过于沉重。他本想借助点酒精和夜色,说不定就能在他们耳鬓厮磨的时候,将其像是朝早的阳光落在王的耳边。现在只能借以挂一漏万的拙词劣句缓解心脏的不堪重负。
“我敬爱的,伟大的王啊
如今您依旧是世界的太阳
在我企求的天空上
指明彼方的荣光”
他盯着那洁白如雪的信纸,仿佛上面预先写好了剧本台词,他只是个敬业的演员用娴熟的技艺将其演绎。但上面还是什么都没有,他所说的是在打草稿时修改过一遍又一遍,最终还是未能落于纸上的情话,并不高明的遣词造句经过似海深情的浸泡,最后宣之于口成了稀奇古怪的腔调。
“……忽然有些遗憾,你的字很好看,写下来正好。”
伊斯坎达尔出声打破了静默,像是戏剧结束落下的帷幕再次升起,新的剧目准备登台上演。
“没有了,说完就没有了,你就好好地记着吧。”
悬着的心落下来,骑在布西法拉斯的背上稳稳当当地回到地面也是这种感觉。埃尔梅罗二世摸着自己的唇,希望现在来根香烟,好纾解一下如坐针毡的紧张感,可惜迦勒底明文规定抽烟只能在抽烟室才可以。
手里的纸张被收回去了,埃尔梅罗二世顺着手臂移动的轨迹抬起头,对说话的伊斯坎达尔错愕地瞪眼。
“在余身旁的,是不惧实力悬殊的战斗,不畏前程路途的遥远,发挥自己的才智为君主谋取胜利,毫无疑问当之无愧受到雅典娜眷顾的智者和勇士。”
埃尔梅罗二世反应过来,咋舌发出一声清晰明了的“啧”叫王的笑意更深。伊斯坎达尔低头凑过去,再低一点,他们就能开始今晚第一个吻。他盯着他那双喜爱的眼睛,唯有精心栽培的上等橄榄可以与这双眼睛媲美。
“……你也会说这种话啊。”
“嗯?因为是发自内心的啊。”
正因为知道王说的都是真心的,埃尔梅罗二世更加哑口无言,脸上刚刚消下去的热度又回来了。
但脸红的却不止是埃尔梅罗二世一个人。
“……要说这个确实有点怪难为情的啊,但是。”
罕见地,一向坦荡荡的王竟卖起关子来,为自己的行为添加预先说明。太有意思了,明明面对其他人的赞美时都未曾有这样的羞涩。在这一刻伊斯坎达尔理解了埃尔梅罗二世的欲言又止。但是啊,他窥见了臣下内心一角,仅仅是一隅,便足以揭示背后弥足珍贵的千思万绪,静谧闪耀着的流光掉落在心尖满溢出欣喜。这不对他说出口可不行啊。
“余竟然能够对你如此重要,余打从心底——感到喜悦。”
喜悦。
心脏在胸腔的角落急促有力地冲撞。人就是因这种感觉得以存活于世上。埃尔梅罗二世倒出些许情意,伊斯坎达尔分出炽热的焰火作为回应,名为喜爱的感情成为燃烧的燃料,被跃动的火星点燃,眨眼间燎烧遍野,热了四肢百骸。
藤丸立香说得对,没有人会不为纯粹的喜欢而欣喜的。
伊斯坎达尔拉开埃尔梅罗二世捂脸的手,他现在止不住微笑,相当乐意用一个吻来替代香烟的位置,“喂喂,听那位义妹军师说,别人的告白对你来说是家常便饭啊,你每次都是这个样子吗?”
“由你说出口,对我的意义能一样吗?”埃尔梅罗二世不忿地反驳辩解道。伊斯坎达尔被反问得一滞,又难为情地挠了挠胡子。
“这封信余会好好保管的,这次还真是不错,接下来的时间除了攻略游戏之外,再来些其它活动怎么样?”
“什么?”
伊斯坎达尔神秘一笑,变出两个金酒杯,“你有准备红酒的吧?”
埃尔梅罗二世对他的酒鬼君王哑然失笑,“能合你心意就好。”
一切想要说的……只是“我爱你”而已。